第七回 求婚
识乐斋诸人见他二人深情相拥,没人去打扰,只站在旁边,将昨夜至今晨的事互相说了。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陈庆之与三少主紧紧抱在一起,将近半个时辰,这才不情愿地分开,却见三少主早已泪湿肩头。他二人情深若笃,又一年多未得相晤,夜夜梦回,不知流过多少相思的泪。一年来,陈庆之志向受挫,三少主则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双方都需要一个坚强又温柔的肩膀来依靠,也难怪他们会动情如斯呢。
旁边遮月更加惊诧,一直想上前相询,却又不敢出声,此时见二人分开,才弱弱地唤了声“少主”。三少主一摆手,道声“没事了”。
她又回头想看林儿,却见林儿、漂女、双妹、仙姬四女正并排坐着,双手托腮,痴痴地看着她和陈庆之。三少主本就脸皮薄,立时就羞得绯红,抱着陈庆之的手也不自觉地缩了回来。
陈庆之却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拉了过去,紧紧握住,然后深情地道:“正好让主母她们见证。我,陈庆之,今天要正式向你李祖娥求婚。嫁给我,从此真真正正做我的女人。”
三少主还未反应,后面一群小女生已齐声感叹着:“哇……”三少主本就通红的脸颊被这一哄,更是红到发烫,眼神顿时一阵迷乱,不知该看哪里。小女们却是急不可捺地道:“快答应啊,快答应啊……”三少主想要躲避,却被陈庆之紧紧握住双手,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她只能将头再次埋进他的怀中。小女们则再度爆发:“哇喔!”
后面的令晖坐在行椅上,没有和那四女为伍,此时忍不住笑骂道:“你们几个真是太坏。三少主本来应该高兴的,被你们一叫,全变害羞了。”
林儿本来和漂女坐在一起的,听得她言,忙换到仙姬旁边,澄清道:“都是美女把我们带坏了,我要离她远点。”
漂女则拉着双妹道:“双妹天天和你在一起,我怎么带坏她的?”
她俩就这样吵了几句,唯有双妹却仍是傻傻地看着陈庆之和三少主,眼神中充满了艳羡之情。看来,刚才的“哇喔”只有她是由内心生发出来的。
漂女也感受到了双妹的心情,劝道:“别多想啦,你的那个他以后也一定会像这样的。”双妹点头道:“嗯,一定会的。”
林儿则问仙姬:“你们羌人男子求婚时候是不是都要送定情信物啊?”仙姬道:“会啊,有时候做个羌笛,有时候编个竹蜻蜓,反正是要送点什么呢。”林儿道:“那陈公子也应该送点什么的呀。”
那二人还沉浸在幸福的甜蜜中,听到林儿的建议,陈庆之不安道:“可我们在这荒郊野外的,什么都没有……”
三少主忙伸手捂住他口,道:“我什么都不要。有你在,就够了。”
陈庆之听到她大方的表白,心中感慨万千,“那我送你首诗吧?”
“哇,好温馨。”小女生们再次热情地回应。
陈庆之向诸女一笑,旋又回头,深情地看向三少主,口中吟道:
纨绔生绮乡,朝云戴霞光。
登高小天下,仗剑平四方。
志满数成反,情殇身必殃。
终得孤村苦,却无爱人香。
浮华梦初醒,回首心已伤。
幸有伊仍在,从此做鸳鸯。
吟毕,陈庆之又道:“听说檀兄在上邽城破时,曾在城头上为自己取字。我与他同岁,今年也应行冠礼,不如我现在就给自己取个字吧,就叫‘子云’,以此来纪念今天的承诺。”
三少主闻言,深情地唤了声:“庆郎……”
林儿道:“一直‘陈公子、陈公子’地叫,这‘子云’叫起来倒也顺口,以后就叫你‘子云’了。”
漂女则问:“那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
听得此问,三少主回头对陈庆之道:“庆郎,我们先去洗罪城好不好?这是我答应二叔做的最后一件事,一定要做到。”
陈庆之坚定地道:“为了你,让我赴汤蹈火也没有问题。只是那洗罪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三少主这才对众人介绍道:“洗罪城是伊吾城的一座地下城,当年不知道哪个军队在这里修建的,应该是用来屯积粮草、埋伏兵卒之用。后来父亲接管了这里,就将那里面继续挖深,又扩大了数倍,这才有了现在的规模。洗罪城是我们城中的禁地,我从来没进去过,只是隔一段时间,城中犯了事的人会被集体关押进去,而进去之后就再也无法出来。据老人们说,那里面设置了许多机关暗道,普通人进去必然会死无全尸。所以,即便有宝物放在里面,却没多少人敢真的闯进去寻宝。”
陈庆之奇道:“设置机关暗道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还要熟练的匠人高手配合才行。这个洗罪城是有哪些人参与打造,你知道吗?”
三少主摇头道:“这个事情是秘密做的,我只知道是一个专擅机关密道的世家所为,具体也不清楚。以我父亲的性格,那些参与修建的人,早都已经死了。”
陈庆之啧啧道:“我这未来的岳父真是让人忐忑。娥儿,我不去见他可好?”
三少主会心一笑,却不答他。
那边高长恭则问林儿道:“师叔,我们真要去冒这险吗?”
林儿知他心意,回道:“三少主让遮月来骗我们去伊吾城也是迫不得已,她需要拿到那个传说中的宝物。不完全为了她自己,也是不想让司马飞龙等人得逞。现在又多了一个宇宙帮,整个事情更加复杂了。我们先不急,到了伊吾城之后,先静观其他人的动作,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三少主突然站起身来,对诸人道:“高先生,各位识乐斋的兄弟姊妹,祖娥欺骗大家,实是我的不是。这里向大家致歉。”说罢她深深一福,做个歉然的表情。
一礼之后,三少主方又续道:“伊吾城的事其实不完全是祖娥一人之事。伊吾城的兴衰关乎整个北凉国祚,甚而会影响南北两朝,所以这次才会有这么多各国的上层人物来此。祖娥知道,识乐斋中人还与其中某几位有些仇隙,此次不正好是个机会复仇吗?至于洗罪城中的宝物,既然我已经成了识乐斋的人,那如果能得到这个宝物,它也自然是属于识乐斋的主人、檀林主母的。”
她这番话,有一半是针对仙姬而言的,毁灭吐谷浑坞堡的罪魁祸首杨保炽也参与了这次夺宝的行动。仙姬刚才听到林儿叙说时就有些按捺不住,此时再经三少主提醒,心中的仇恨自然地升腾起来,一脸怨念地回头看向林儿。
林儿知她心意,便道:“这正是我为什么答应三少主的原因。各路仇人都到了,此次正是与他们了结恩怨、一决雌雄的时机。以前在仇池时,我们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被动地应付。这次是我们主动出击,我们绝不能退缩,要勇敢向前、小心应对,走出这关键的一步。”
众人感于其言,纷纷点头。
第八回 回城
伊吾城,位于弱水以东,是一座黄土堆成的古堡。过了张掖不久,就能远远望见伊吾城的形貌了。看起来这城似乎并不算大,可里面机关暗道密布,不亚于侯家堡。看来,这些古堡的主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费尽心血。
快到城下时,三少主骑上了一匹高头大马,让那城楼上站岗的家兵看到。家兵似早得了命令,很快就将消息传进城去。不多时,城门洞开,几十个家兵整齐列队,二护法宇文系率着一群男男女女出得城来。那宇文系快步迎了上来,口中兴奋地道:“娥儿,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三少主忙翻身下马,接住宇文系,道:“是檀小姑派人救了我。二叔你怎么样,他们没伤着你吧?”
宇文系道:“我没事,宇宙帮的人好像是专门冲着你来的,你被救走,他们立刻就撤退了。司马飞龙说娥儿你们会直接进洗罪城,所以连夜赶了回来,现在他和江湛已经带人进了洗罪城。”
“这司马飞龙倒是挺积极。那宇宙帮呢?还有李承又在哪?”
“宇宙帮的人至今也没有出现。大公子昨晚就已经带人进去了。”
“父亲不在,他倒是真敢翻天呢。李敬爱又怎么样?”
“她伤得很重,正在让医师诊治。”
三少主闻言一阵黯然神伤,“等这次的事情完了,要好好谢她。事不宜迟,咱们进城吧。”
宇文系便回头对身后整齐的队伍朗声道:“恭迎三少主回城。”
队中家兵立时齐声回应。这气势,让林儿诸人吓了一大跳。与此同时,那一群男男女女,全都拥了上来,有叫“三妹”的,有叫“三姊”的,想来就是李宝的一群妻妾子女。也不知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但都对三少主毕恭毕敬。
诸人也就跟着三少主,在这众多目光的护送下进了伊吾城。三少主回头问林儿:“接下来如何安排?我们现在就进洗罪城?”
林儿正欲回答,后面令华抢道:“小姑,我想去看我师父。”林儿道:“嗯,去吧。美女,你陪小师太一道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漂女奇道:“仙姑你不去?”林儿道:“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合眼,我都困死了,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三少主讶道:“主母,刚才二叔说,李承和司马飞龙等人都已进了洗罪城,我们若不即刻进去,恐怕被他们抢先啊?”
林儿笑道:“听你说,洗罪城里危险重重、有去无回,那这一觉的工夫能耽搁什么事。让他们先在前面打前战,说不定还能给我们省些事呢。”
三少主无奈,只能让遮月给识乐斋诸人安排好下处。林儿洗漱完毕就立即上床就寝。其余诸人也就各忙各的,不必细说。
约在掌灯时分,城楼上号角声突然响起,这是伊吾城遇袭的警报。正在自己房中述说相思之苦的三少主和陈庆之立即走出房来,向城楼快步过去。
这时,正指挥手下御敌的宇文系过来报说:“宇宙帮的人快要打来了。”
三少主一惊,这还是伊吾城建城以来,第一次有人明火执仗地前来攻城,忙问:“咱们有多少兄弟能应敌?”
宇文系一脸无奈:“咱们这次内讧折损了包括老三在内的不少人马。国主为了应付大魏进犯,又把我们的正规军招走了。如今城中真正能战的,也不过二三十个家兵。对方人数与我们相当,又有厉害的武器,我们该如何应对?”
三少主抿抿嘴,只得向身旁的陈庆之求助,陈庆之道:“把主母她们的梅花袖箭借来用用,至少在武器上能够不落下风。我们再凭借城中的机关密道,防守自然绰绰有余。”
“梅花袖箭来啰。”后面传来高长恭的声音。却见他和和其奴两人,手上抱着十几个木匣子走了过来。“我们带的钢针不多,叫大家省着用,别一次全射光了。”高长恭一面说,一面将十几个梅花袖箭交给宇文系。
三少主喜道:“高先生真是及时雨啊,你怎知我们缺这个?”
高长恭道:“师叔说,宇宙帮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暗器送过来迟早能派上用处。还有,那杨保炽是陶家小娘子的大仇人,师叔嘱咐,这次千万别放跑了他,定要让他为大坞主偿命。”
三少主道:“主母真是想得周全。我这就去安排人手,让大家且战且退,把那些人放进城来,才好活捉。”
于是,三少主领着自己的手下十几个忠勇之士上了城楼,果见对面黑暗中几十条人影正快速向伊吾城移动,看模样,正与昨夜的情形相似。那些人一到城下,也不耽搁,也不担心城上有人放箭,硬凭着己方人众强横的武艺,直接飞上了伊吾城的城楼。这帮人武艺之高,可见一斑。
然而三少主昨夜就见识过了,所以并不感到惊奇,仍旧从容地指挥手下组成盾牌阵,试图缓冲对方火弩的威力。可对方却全无用火弩的打算,径直向盾牌阵冲来。这边的人哪想到他们用这般蛮横无理的打法,一时没调整过来,竟很快就被冲散了阵型。三少主等人立即暴露在对手面前。
好在陈庆之是布阵的高手,见阵型一乱,立时高声喊道:“快!变雁形阵,挡住中路冲击!”阵中人听到指令,总算定住神,重新将阵型调整,加强中路之力,方才勉强挡住对方的冲锋。与此同时,三少主等人则已退到城楼下,往城中机关密布之处退去。
这般对峙一番后,杨保炽、薛永宗、薛安都等人方才到得城楼上。见到退去的三少主等人,杨保炽一声令下:“追!”一群宇宙帮众立即向前追去。薛永宗忙道:“听说这伊吾城中有很多机关,追下去恐怕要中埋伏啊?”杨保炽却道:“不抓一二个俘虏,我们怎么进洗罪城,怎么去抢宝物?”
果然,他们的目标并非三少主,却变成了普通家兵。几个落单的家兵猝不及防,直接被他们生擒活捉。杨保炽等人倒是也无二话,就让那几个家兵领路,越过机关区,去了洗罪城。
三少主见此情形,大奇:“昨晚他们还只冲着我一个人来,怎么现在却只抓小喽罗?这些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边说着,一边就有手下过来报告:“宇宙帮的杨保炽和薛永宗进了洗罪城,其余的人在外面据守。”
三少主又是一阵好奇:“这可不好,他们想将宝物拒为己有。”
陈庆之却一阵迟疑,半晌方道:“昨夜他们完全冲着你来,今天又急切地去抢宝,我怎么觉得他们像是在演戏?”
“你是说他们进去夺宝是假的?”
“半真半假,难以分辨。从杨保炽这个人的性格来看,他对宝物是会有兴趣的,所以连手下都不带,就和薛永宗两个人进去。但从他们昨夜到现在的表现,夺宝似乎又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想来想去,真是让人揣摩不透。要不我们还是去和主母她们商议一下吧?”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去寻林儿等人。
第九回 捉弄
林儿睡了小半天,方才醒转,可院子里却已经吵翻了天。林儿揉揉眼睛出得房门,这才看清,原来吵架的竟是高长恭和漂女。
林儿见漂女眼睛通红,奇道:“美女,兰陵欺负你了?”漂女雨带梨花,道:“仙姑,高阿兄说,他想让所有男的进洗罪城,不让我们女子进去。”林儿道:“哦?这却是为何?”
高长恭肃然道:“师叔容禀。我刚才去和城中的一些老人打听,他们说,那洗罪城比这主城还大,里面的机关也比主城复杂。如此看来,进去之后要再出来,绝不是片刻的事情。女子进去始终有诸多不便的地方,所以我才想到只让男人们进去。”
漂女则急道:“可是不让人家进去,人家时时等、天天等,该多担心啊。鲍阿姊、玉娘、还有三少主,她们肯定不会同意的。仙姑,你说是不是?”
林儿沉吟良久,却道:“兰陵说得没错,此事关系重大,不能任性胡来。美女,我们一定要相信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高长恭则自信满满地道:“论机关暗道,我们有子云兄、司马大侠,论武艺我们有慕容香主、师弟,我们还有韩兄、老和、陶公子。这样的阵势,你们就放心吧。”漂女还欲再说,高长恭却用坚定的眼神回应了她。
直到晚间宇宙帮攻入伊吾城,三少主和陈庆之过来问计,这才知道了高长恭的决定。三少主仍是那句:“如果庆郎有事,我拿命陪他。”漂女亲耳听到这句话,这才惴惴不安地点了头。
陶贞宝那边却很不平静,令晖和仙姬都不是坚强的女人,听说爱郎要去冒险,早哭成了泪人。陶贞宝不住安慰道:“我这是去为玉娘报仇的。那杨保炽现在就在洗罪城中呢,我若不去,这仇如何能报?”可无论如何说,二女的悲伤之情却丝毫未减。
高长恭将食水等物备齐,识乐斋的八个男子全都整装待发。由于进洗罪城的入口被宇宙帮守着,三少主便开了一条秘密通道让众人进去。识乐斋所有女子都过来壮行,人群中独缺漂女。
高长恭奇道:“怎么少一个人?”林儿笑道:“少谁?”高长恭竟然脸一红,迭声道:“没谁没谁。”双妹也笑了:“小姑你明知故问,高先生心里有谁,这谁都知道的嘛。”高长恭尴尬不已:“双妹别乱猜。我只是想问,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肯来此?”双妹道:“是啊,还要等先生你回来了再去劝她呢,嘻嘻。”高长恭叹口气道:“唉,我以为她性格爽直,没想到原来也是会耍小女人脾气。”
正说着,却见漂女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一边喘着气,一边道:“谢天谢地,还好赶上了。”高长恭脸露惊喜之色,忙道:“还好?你没生我气?”漂女一副奇异的表情,道:“生气,高阿兄你说什么呢?”高长恭挠挠头:“没什么没什么。”漂女又看看林儿和双妹的表情,当即明白过来,指着林儿道:“仙姑你好坏!”转又对高长恭道:“高阿兄你别听她们乱说。我是去给你找这东西去了。”说着将手中一个大包交到高长恭手上。高长恭拿过来打开一看,奇道:“硫磺?”
漂女道:“我听仙姑说,很多古墓中常常会用汞气来阻挡外来者,不知道这洗罪城中会不会有。对付汞气最好的就是硫磺粉,往地上一撒,只要看到硫磺变黑,就说明墓中真有汞气。这一包就能吸收大量汞气,希望你们能用得上。”她一边说还在一边拍着胸脯。刚才因为急急地跑过来,她本就娇媚的脸颊更加红扑扑地,煞是惹人。高长恭见状,心中不禁一荡,深情地道声“谢谢”。
于是秘道开启,一行八人鱼贯而入,进了那洗罪城去。
诸女目送着男人们背影的消失,全都失落不已。漂女一阵感叹:“也不知他们要几天才能再出来。”后面的仙姬则依偎在令晖的行椅边上,两人都是目光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双妹道:“大家别这样,看得我也好难过。小姑,劝劝大家吧?”林儿点头道:“嗯,我们别闲着,给自己找点事做,时间就过得快了。”双妹道:“做什么事呢?大家肯定都没心情玩吧现在?”林儿灵机一动:“有了。宇宙帮的人不是在那边守着吗?咱们去捉弄他们一下?顺便还可以打探打探他们来伊吾城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说到捉弄,漂女一下就来了兴趣。她眼珠一转,主意立上心头:“玉娘,别难过了。那杨保炽是你仇人,宇宙帮肯定也不是好东西。一会你把我易容成杨保炽的模样,我去戏耍他们一下。”仙姬道:“可我没见过那杨保炽啊?”漂女道:“让你大姊帮你啊。不是只要给她说那人的样貌她就能画出来吗?那就让女侠说给她听呗。”
洗罪城的主入口在伊吾城后院一个假山的背后。李宝是个极会享受的人,从江南地区运来的太湖石被他装点在这里,硬是让他在这河西地区造出一个江南水乡来。而此时,这里当然成了漂女捉弄宇宙帮众的上佳场所。
那杨保炽和薛永宗进了洗罪城,薛安都则率领手下守在入口之外。三少主得了林儿指示,勒令家兵不可过去与他们冲突,所以薛安都此时倒有些无聊,只能靠在一座假山旁打盹。
这时,对面的一个水池中忽然有了些动静。薛安都身后一个小弟有些紧张起来,道:“兄长,那水里像有妖物?”薛安都眼都没睁,不耐烦道:“水里有什么,鱼?蛤蟆?”小弟道:“这么大的动静,不像啊。你听,又来了。”果然,随着他颤抖的声音,水池中又响了一声,比先前的声音还大。
薛安都也听到了,此时他方才睁开眼来,自言自语道:“什么东西,装神弄鬼。我去看看,你们别动。”说着他就要起身。正此时,从那水池中竟冒出两个头来,水淋淋的,连如此胆大的薛安都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等他回过神来,才终于看清,那两人竟是杨保炽和薛永宗?
两人从水池中探出身来,似乎并没有看到薛安都,径直走向另一个方向。薛安都一阵好奇,心想:“他二人怎会从这水池中出来,难道那里就是洗罪城的出口?”忙唤了人下去水池查看,自己则跟随那两人往前走去。
然而走了没几步,那两人转过一个假山就不见了踪影。而身后的小弟则过来报告:“水池一切正常,什么机关都没。”薛安都拍了拍自己脑袋,心中不禁一阵发麻:“难道今天真见鬼了?”
怪事还在后面,薛安都只是心里想想,耳边却传来一阵女声:“他们当然是鬼!进了洗罪城,除了变成鬼,又怎可能出得来?”薛安都向着天空一声大吼:“你是谁?”女声道:“你知道伊吾城中有多少冤死的亡魂吗?李宝每污辱一个妇人,这里就要多出一个冤魂。”
这女声如此凄凉,薛安都直听得毛骨悚然。他手下的小弟忍不住道:“兄长,我们撤吧?这鬼地方太吓人了。”薛安都却不理他,继续吼道:“你说我兄长已经死了?”那女声却不答他,竟只是哈哈大笑起来。薛安都被她这一笑,一身的胆终于被她笑没了,向身后急道:“撤!撤!撤!”小弟们听到此言,如释重负,慌不迭地跑出了伊吾城。
假山之后,几个女子现出身来。扮成薛永宗的三少主忍不住赞道:“庆郎说,他这一路过来,只受过一个人的气,就是鲍小君。今天这一场,果然让我开眼界了。”
坐在行椅上的令晖,正是刚才那女声的主人。此时,她只是微微一笑,谦道:“装神弄鬼的把戏而已,让三少主见笑了。”
那边,林儿则唤双妹道:“跟上那些人,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双妹得令,纵身一跃,直追薛安都而去。
第十回 流沙
识乐斋八个男人从秘密入口进入洗罪城,由司马灵寿在前开路,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进了入口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一路往前,只感觉地势越来越低,湿气越来越重。没有光线,众人只能靠早已准备的火折的微光勉强看清一点前方的道路,而那条道也越来越窄,只容许众人鱼贯而行。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地势终于逐渐平缓下来,看样子已经到了最底部。又走一段,就见一道石门,石门旁边则是一个把手,应该就是那石门的开关。
高长恭道:“这里应该才是真正的入口吧?这门能开吗?”
陈庆之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方道:“应该是用轮轴连接的石门,不太可能连接额外的机关,否则前面的人应该早就中招了。摇开大门,我们进吧。”
高长恭便上去摇动那把手,可是一使力之下,门却丝毫未动。后面陈庆之、李峻、慕容白曜同时上来帮忙,这才将门缓缓摇了起来。粗粗地估计,这门怕是有上千斤重,四个会武之人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将其撑住。
石门刚一打开,就听见门内有人声传了出来:“娘的,早知道多带几个人下来了,费这么大的劲。”众人当即一惊,这声音竟是杨保炽。
杨保炽和薛永宗正坐在石门后面,像是脱了力,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二人为了开启这石门,应当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难怪会成这样。想来,他们是不想让上面的兄弟知道宝物是什么,这才只他二人下来。
因为贪婪,他们为此付出了代价。
那二人见石门开启,同样也是一惊,见进来之人竟是识乐斋诸人,更是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一边退杨保炽还在一边抱怨:“姓薛的小子怎么回事,怎会放这些人进来。”薛永宗却道:“别说了,赶紧想辙吧。”
原来他二人此时体力尚未恢复,本想起身逃走,刚一动弹,却又立时瘫软下去。二人心知这回算是栽了,才刚进这洗罪城,命就要丢在这里,不由得垂下头去。
门外的陶贞宝见到他二人,心中又怒又喜,向陈庆之道:“子云,借你天剑一用,这回总算能替内子手刃大仇了。”
陈庆之此时还撑着石门无法放手,只得道:“剑在我身后,你自己拿,要小心。”
陶贞宝道声“明白”,便过去拔出天剑来,径直走到杨保炽二人面前。高长恭忙令司马灵寿、韩均二人小心在其后保护,以防不测。
陶贞宝先是一阵大笑,方道:“真真是报应不爽啊。去年你挥兵攻打吐谷浑坞堡时,可曾想过会有一天有人找你复仇吗?”
杨保炽这才明白眼前之人与自己的大仇,身子猛的一缩,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陶贞宝道:“你杀死的吐谷浑坞堡大坞主就是我的岳父。”
杨保炽摇摇头,叹道:“没想到今天竟会葬身此处。”
陶贞宝又是一笑,便举剑向其砍去。刚到半空,杨保炽忙道:“等等,我有话说。”陶贞宝硬生生收回剑来,喝道:“说!”
杨保炽道:“战争之罪,你我都是受害者。我杨保炽也是按他人之命行事,凭什么把所有仇恨都算到我一人头上?”
陶贞宝道:“昙无谶、鲍照、杨难当、子云的父亲,这些人也许都是受害者,我师姊业已原谅了昙无谶。而你杨保炽不是!吐谷浑坞堡中都是穷苦农民,与世无争,官家早已下令汉羌和睦。可你却悍然将其毁灭,这不是你之大恶是什么?”
杨保炽道:“这样说的话,当年你身后的陈庆之还利用他们做盗寇,这又如何说?”
陶贞宝尚未答话,陈庆之先道:“战争中各为其主,这本来无可厚非。我当年利用羌人,对付的都是南朝和北凉的奸细,这有何错?可你身为仇池世子,将兵戈直指本国的无辜百姓,这就是罪不容诛!”
杨保炽忽然大笑起来:“别在我面前装清高。你敢说你不知道我要进攻吐谷浑坞堡?”
陈庆之愕道:“你打坞堡时我正被司马飞龙关在九句村中,于世事毫无知晓,怎会知道此事?”
杨保炽道:“你或许不知情,但你的后台必定知道,你一样难脱干系。”
这句话倒让陈庆之一时哑了口。陶贞宝回头看向陈庆之道:“子云,这是怎么回事?”
陈庆之支吾道:“我……”
“不好,杨保炽要跑!”眼明嘴快的和其奴在后大叫。
原来那杨保炽趁着与众人对话之际,一面积蓄着体力,一面准备逃跑。这时陶贞宝分心去质问陈庆之,他见时机来临,与薛永宗使一个眼色,就往洗罪城深处跑去。
陶贞宝听得和其奴呼唤,提了剑转身就追。刚追出没两步,忽感觉地面竟在不停地下陷,他不自觉地就掉了下去。
也不知是谁喊了声:“不好,有机关!”
待陶贞宝反应过来时,两腿已经掉到了地面以下,无论他如何挣扎,下坠之势丝毫不减。急切中,他只能挥舞着双手到处乱抓。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他立刻拼命抓住,这才终于停住、不再下坠。
那是韩均。刚才听到呼唤之时,他就飞身过去将陶贞宝拉住,然后死命地将其往上拽。陶贞宝被他救了回来,不禁大喜道:“谢了。”便要随他之力往上走。
“不要拽他!”这次说话的是陈庆之,“这是流沙,你越拽他死得越快!”
韩均听得他言,忙不迭地停下手来,只将陶贞宝拉住,不让他继续下沉。
“陶兄放轻松,放轻松。你现在不要发力,不要有任何动作,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不会有事的。”陈庆之继续提醒道。
陶贞宝刚才还神情慌乱地手足乱动,听他一说,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而另一边,杨保炽和薛永宗两人却没有人能拉他们一把,只能任由沙子没过他们的头顶,从此一命呜呼。
众人却来不及为他们难过,因为陶贞宝的半截身子还陷在沙子里,动弹不得呢。
高长恭忙道:“子云,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庆之不慌不忙道:“别着急,和兄先去看看石门内有没有类似这样的开关,别我们进去了就出不来。”
和其奴忙进了石门,果见里面有个一模一样的把手。
陈庆之道:“那就好,你和司马大侠在里面撑住。高兄,我喊一二三,我们四人一起放手,然后冲进门去。”众人一齐答应。
于是陈庆之一声令下,还在门外的四人同时跃身,全都进到了石门之内。那石门没了支撑,“轰”地一声,便又重新关上。
第十一回 迷宫
陈庆之小心翼翼地过去检视,原来道路的中间一段正巧是做了流沙的机关设计。
“所谓流沙,”陈庆之解释道,“是利用沙的特性设计的一种特殊反盗墓机关。由于沙在静止时和地下水混合,会形成一定的粘性,所以粗看起来,它和普通土质没什么分别。可是当上面的压力大到一定程度,它的粘性被破坏,就形成了流沙。刚才陶兄和杨保炽、薛永宗三人走上去,正是导致这一情况发生的原因。”
“流沙不是水,它的内部非常致密。陷进去的人要想被拉出来,别说韩兄一个人,就是我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没那么大力气。而且即便把他拉出来,恐怕也是要缺胳膊少腿了。”
众人大惊:“那怎么办?”
陈庆之却笑道:“之所以陷进去就出不来,是因为流沙内部没有气,要挪动他的身体,就必须克服巨大的力差。当然,说这些你们也不懂。陶兄现在只要听我的,慢慢挪动你的身体,让流沙内部仅有的一点气慢慢替换你所在的位置,这样你才能出来。”
陶贞宝却道:“可我试过了,完全动不了啊?”
陈庆之道:“别贪心,要一点一点来,会有用的,相信我。”
陶贞宝于是只能按陈庆之说的,缓缓挪动着身体。可收效却十分缓慢,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他挪动的距离也不算大。韩均扶累了,高长恭就安排大家轮流去扶他。
无聊之际,陈庆之方才缓缓说道:“大家想必都很想知道,杨保炽所说的那个我的后台究竟是谁。”
高长恭忙道:“师叔曾交待过,子云的秘密,如果你不愿说,我们绝不多问。”
陈庆之听闻此言,感动不已,“如今我与诸位,也算是共过生死了,我还有什么话可以隐瞒的。把这个人说出来,我在诸位面前便再无秘密。从此后,我当你们就是生死弟兄。”
他理一理思绪,这才开言说道:“我的这个后台名叫独孤尼,为北朝的羽林中郎将、加振威将军。独孤将军的父亲是前朝冠军将军,军功卓著。独孤将军少有膂力、勇果善射、嫉恶如仇,在乡里敢直接和当权者争执,远近皆有盛名。成年后被先皇看中,成了羽林健儿。当今陛下看他很有些铁腕手段,这才一再将他升迁,最终进了中枢。”
“独孤将军的一大特点,就是性喜结交江湖中人。先父年少时曾与他相识,后来他发迹了,先父就顺理成章做了他的幕僚,一直到去世那天。独孤将军是个十分苛刻的人,他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会毫不犹豫将其翦除。所以我猜,杨难当的变故很可能与他有关,这也正是我本想要去平城寻他的缘由。不过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据我父亲说,独孤将军是正统鲜卑人,世受北朝皇恩,还没上位时就对当今陛下极度忠诚,他绝无可能替南朝人卖命。可如果不是为了南朝人,又会是谁呢?或许他是被人利用了,但没见到他之前,我也无从判断。总而言之,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
高长恭道:“子云能这般详尽地叙说,足以让我们知道很多事了。以前我们都说,仇池的事,上面必有通天之人,现在看来,果然印证了这一猜测。以后我们一定有机会去会会这位中郎将的。”
说话的时间过得快了很多。陶贞宝的身体缓慢移动着,就已逐渐从原本直立的状态变成了平躺。流沙的浮力也开始起作用,陶贞宝的一条腿终于露了出来。众人大喜,这才过去全力相帮,总算让陶贞宝脱离了沙海,回到实地。
陶贞宝长舒一口气,忙道:“多谢子云,多谢二郎,多谢各位,小弟总算捡回来一条命。”
高长恭道:“小陶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你再休息一会儿,恢复好体力我们还得继续往前,已经耽搁太长时间了。”
当下,韩均就用轻功将流沙所在区域探查清楚,会武艺的便带着不会的轻轻掠了过去。陶贞宝回头看着身后的沙海,想想已经淹没其中的杨保炽,心中不禁默念起仙姬的名字:“为夫总算替你报仇了。”
继续往前,众人也就格外小心谨慎,生怕再遇到什么机关。然而一路走过来,还算平静。
又穿过一条甬道,尽头处竟是两个门,里面深不可测,不知哪个门才是正确的路。
众人又齐齐看向陈庆之。陈庆之仔细观察了一番,道:“这应该是迷宫吧?”
“迷宫?”
“就是利用各种岔路来引你兜圈子。除非你找到正确的道路,否则就只能永远在里面兜下去。”
众人又是一惊,高长恭道:“那可怎么办?这两个门一模一样,谁知道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
陈庆之却好整以暇地道:“别着急,其实迷宫这东西,是有固定套路的。只要你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比如沿着右边一直走,虽然可能会绕一些远路,但总是有走出去的那一天。”
高长恭想了想,道:“嗯,我明白了。就是说,只要一直扶着右手边的墙走,总是能走出去。虽然这是个笨办法,但也最为安全。这地下城能有多大,就算全走一遍,应该也花不了多少时辰。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按子云的方法走。”
然而事实却往往很残酷。一行八人扶着右边的墙一路往前,也不知走了多久,反正饿了好几次,可就是死活走不到尽头。众人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地丧失。
高长恭问道:“子云,你确定你说的走法一定能走出任何迷宫?万一这迷宫比较特别呢?”
陈庆之道:“呃……也不全是。这种方法只适合简单迷宫,复杂的迷宫的话就……”
“这,你……”高长恭不等他说完,急道:“你不是害大家嘛,我们这么信任你……”
陶贞宝忙劝道:“兰陵兄别急,听子云把话说完嘛。”因为陈庆之救了他的缘故,陶贞宝明显宽容了许多。
陈庆之则道:“复杂的迷宫就是由多个简单迷宫组成的,其中有多条通道。但是这种迷宫的结构要复杂许多,从我对眼下这个迷宫的观察,它不像是一个复杂迷宫。”
高长恭正要疑问,却从不知何处传来人声:“都怪你,莫名其妙跑到这劳什子地方来,这下好了,困在这里出不去,怎么办?”另一个人声道:“我只以为你说你们洞玄观也有迷宫,你应该是走迷宫的高手,哪想到你这么不堪。”前一人道:“此番来北凉,真是倒尽了血霉。先是在黑城被饿了两天,后是在居延县无端中箭,现在又被困在这里。想我在洞玄观何等威风,何时受过这等气。碰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原来那竟是江湛和司马飞龙两个人在互相抱怨,听声音,两人都很生气。看来他们是因为不信任对方,所以才会陷在迷宫中难以动弹。
因为嗔恨,他们为此付出了代价。
第十二回 杀戮
两人抱怨了一阵,忽然似乎听到了刚才陈庆之和高长恭的争吵。司马飞龙的声音道:“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吗?”江湛道:“好像是那帮人?”说完,他突然兴奋起来,大叫道:“仙子,是你们吗?我知道你们来了。”这边高长恭等人听到他叫,忙噤了声。
那江湛连喊了三遍,却无人应答,转而又道:“仙子,何故不愿作声?你我虽相识的日子不长,可也算故人。我屡次败在你手,可一点也不感到丢人。你那美丽的容颜、清澈的眼神、睿智的思想,早已深深打动了我。这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呸!你个猥琐的贼老道。我师叔神仙般的人物,岂容你那恶心的言语来沾污,趁早收起你那肮脏不堪的想法。”高长恭听他越说越粗鄙,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江湛似乎很开心的样子,道:“哈哈,原来仙子没来,来的是她的一群小跟班。想想也是,仙子玉一样的人儿,怎会来这种污秽的地方。我说小跟班,你也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怎会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之命是从?莫不是你喜欢她吧?啧啧,师侄喜欢师叔,这可是乱伦的大事,要不得要不得。”
“你他娘的说什么?”高长恭被他激得怒不可遏,竟罕见地骂了句粗话,脚下一动,就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陈庆之正防着他这个,当即紧紧抱住,口中忙道:“兰陵不可冲动,这迷宫中只要走错了一步,就再也走不出去了,那江湛就是要让你上当。”可任他怎么劝,都丝毫无法遏制高长恭心中的怒火。他对林儿的感情本就复杂,只是一直深埋心底未曾表现,此时被江湛无故激起,也难怪他会如此愤怒。
正此时,旁边响起了一阵口哨声。众人回头,原来是陶贞宝正撮口为笛,在吹奏着一个曲子。这曲子音韵舒缓,仿佛将人拉到了春天的一片树林中,满眼的绿色,顿时让人心旷神怡。人在这树林中漫步,不多时就看到了一弯水塘,塘中是铺展的荷叶,几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一股盎然生意扑面而来。不远处,则是几只黄雀在鸣唱,声音并不大,却十分悠扬,让人一时间忘却了烦恼,就想着要与那鸟儿共享这一片静谧。
“呼……”高长恭满腔的盛怒,在陶贞宝的口哨声中逐渐消解,他的身体也一下瘫软下来,坐到了地上,口中道:“多谢小陶及时出音相救。”
旁边和其奴奇道:“妙哉妙哉,小陶,你还有这本领啊,真让山人刮目相看。”
陶贞宝道:“小和,你跟我认识这么久,不知道我的音乐天赋?这首曲子叫《清心普善咒》,是传世神曲。若用古琴演奏出来,那疗伤效果比灵丹妙药还要管用的。”众人闻之,无不称奇。
有了这《清心普善咒》,江湛的言辞就再也起不了作用。众人一路走,陶贞宝一路吹,直到江湛的声音渐行渐远,这才止歇。也随着这一场风波的过去,众人终于走出了迷宫,来到一个圆形大厅之中。
可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过来,一副恐怖的画面就展现在众人面前。
在这圆形大厅内,几十具尸体横竖躺着,整个大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众人被惊得汗毛倒竖,都不自觉地向后一退,想远离这人间炼狱。
可是,一声急促的呼唤将他们拉了回来:“李峻,真长,快救我!”众人循声看去,原来在尸海中还有两个人活着,俱是满身血污,正是李承和阚伯周。而出声求救的正是阚伯周。
原来那李承正持一柄宝剑,将阚伯周逼到了一处死角。他二人竟在自相残杀?!
后面李峻忍不住出言相询:“师叔,这是怎么一回事?”
阚伯周道:“大公子,看了这墙上的雕刻就疯了,把所有人都杀了,现在又要杀我!”
众人闻言,这才向四围墙上看去,果见其上镂空刻着许多杀人的场景。其中狰狞恐怖之状犹多,尚未走近细看,便已觉得那散发出的暴戾之气足以让人疯狂。
李峻道:“大公子一向嗜血好杀,黑城中还曾虐杀自己的亲弟,难怪他看了这上面的场景会如中魔一般疯狂。人生贪、嗔、痴三毒,看来这痴狂之毒才是最猛烈的啊。”
高长恭则大声道:“师叔的武艺全紫柏山能排进前三,还怕李承?”
阚伯周却道:“他是大公子,我哪敢与他动手。两位师侄,想个办法引开他吧?”
高长恭想想,此人毕竟是自己曾经的师叔,只能向陈庆之借了天剑来,指着李承喝道:“李承,高长恭在此,速速放开我师叔,与我一战!”
那李承早已进入癫狂状态,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名姓,当即回头,却见有人正拿剑指着自己,只道是有敌来犯,立刻回剑,踏着脚下的尸体,径直向高长恭冲过来。
高长恭早已吩咐众人准备好,直待那李承过来,众人瞬间左右闪开,将身后的迷宫出口让了出来。那李承借着前冲之势,竟直直地冲进了迷宫中,后面慕容白曜、司马灵寿二人则早有准备,二人将李承左右一牵扯,那李承很快就在迷宫中转晕了方向,再也别想出来。
那边阚伯周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高长恭和李峻二人过去见礼,阚伯周道:“早知道会搞成这个样子,当初就应该和掌门师兄一起回仇池了。”李峻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阚伯周道:“也许是我们前面太顺利了吧,一开始的流沙机关,虽然损失了两个兄弟,但好在多数人都没事。而大公子又很懂迷宫,并没有费太多的劲就走了出来。到得这大厅,以为大功告成,也就放下了戒备之心。可谁想到,只要看一下这墙上的雕刻,人就立刻变得疯狂,好几个兄弟看完之后,就互相残杀,结果全部惨死。你们要小心啊,千万别看那墙上的东西。”
因为痴狂,他们为此付出了代价。
阚伯周说罢,他缓缓起身,向迷宫走去。高长恭忙问:“师叔,你去哪?”阚伯周道:“大公子毕竟是我的主子,待他冷静下来,我还得带他出去。”
高长恭正欲回答,却听身后陈庆之道:“这墙上都是什么,这么邪门,让我来看看。”高长恭大惊:“别看!”陈庆之却笑道:“怕什么,我陈庆之的智力,岂是李承这蠢货可比,不妨的。”
第十三回 硫磺
一幅幅雕刻看过来,上面全是如何杀人的场面,而且各不相同。雕刻有一百多幅,就意味着有一百多种杀人的方式。这雕刻者也不知是怎么样的杀人恶魔,竟能搜索到如此众多暴力的方法。陈庆之粗看一眼,就浑身直打哆嗦。
他本欲收起视线,不再细看,可那雕刻上似乎有些东西是他想要知道的,他忍不住要去探究其中的奥秘。于是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上面的被杀者竟多是土匪、盗贼、军人、官商。还有一副清晰地显示了其人在贩卖私盐之后被乱棍打死的情景。
“这难道就是伊吾城的发家史?”陈庆之暗道,“那李宝能从一个私贩,一跃成为凉州最重要的人物,他是如何摆脱当年的原罪?这些雕刻给出了答案,那就是,杀戮!他将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杀得一干二净,从此就再不会有人说他的坏话。人们永远只记住成功者,而容易忘记其背后的深重罪孽,无论如何,李宝是一个成功者。”
陈庆之一边想,一边就觉得对李宝竟产生出一股子敬佩来。自己当年带领兄弟走南闯北,在江湖上打拼,不就希望能获得这样的地位吗?我以为自己心已足够坚强,可还是不够。我还有许多地方优柔寡断,所以我才会失败,才会被困在九句村中一年多,而泥足深陷。从今后,我要像李宝一样,变得更加强势。
那雕刻中所透出的暴戾气息,像一根根无形的针,直插进陈庆之的心中。那些针无一不在传递着一个坚决的信念:“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成为胜者,就要不择手段。而这,也正是陈庆之心中最软的一块,被这些无形的针扎将进去,他也立即陷入到无尽的深渊中难以自拔。此时,他已彻底坠入了魔道!
“子云!”旁边高长恭看出了陈庆之的异状,不住地喊着他。可是那陈庆之猛一回头,就见他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血红,他已经被那墙上的图画所迷,进入了痴狂的境地。
陈庆之反手去摸自己背上的天剑,可剑却在高长恭手上。他也不去要,直接从地上一具死尸旁捡起一把剑来,径直向高长恭砍了过来。
高长恭尚未反应,李峻已抢先将将他推开:“师兄小心,陈公子也入魔了!”高长恭被推出几个踉跄,陈庆之一剑砍了个空,又挥剑再往回砍。李峻急道:“师兄,怎么办?”
高长恭被这一剑所激,胸中的男子气概全部迸发出来,吼道:“娘的,难道我高长恭怕他不成。”话音刚落,也将手中天剑横抱,与陈庆之的来剑重重一击,震得二人手臂全都一颤。
高长恭将手中天剑直指陈庆之,道:“子云,对不住了。今天若不叫你吃些苦头,你是断难恢复如常了。”说罢,他将天剑一抖,便主动向陈庆之攻去。
陈庆之在有众多手下拱卫时尚可一战,此时独身一人,实力大逊。而高长恭是行伍出身,又在紫柏山修习过武艺,加上这一年多来也得到了木兰的指点,实力略有提升,打陈庆之仍是绰绰有余。几个回合下来,陈庆之破绽尽露。
旁边陶贞宝喊道:“兰陵兄手下留情。”可高长恭手上的气势却丝毫未减。和其奴道:“可叹可叹,小陶,你还看不明白吗?陈子云已经入了魔,若不下以重手,难以令他回来。”
高长恭也明白这个道理,便将紫柏山剑法发挥到了极致,横劈竖砍,疾如闪电。陈庆之一个招架不住,中门破绽立时洞开。高长恭趁机将天剑斜劈下去,剑尖到处,就在陈庆之俊美的脸上拉下一道长长的伤痕,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陈庆之被一阵剧痛刺激,向天一声狂吼,这才如脱了力一般,倒翻在地,当即不省人事!
和其奴和陶贞宝将林儿为他们准备的疗伤灵药拿出来帮陈庆之处理伤口,又反复地包扎起来,这才让他平躺下去,好生安睡。
高长恭气势一泄,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叹道:“但愿我这样做是为了他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庆之这才悠悠醒来,脸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牵扯着隐隐作痛。
高长恭忙上前拱手道:“实因事情紧急,不得不下此重手,子云见谅。如若需要我作何补偿,但请直说。”
陈庆之此时已恢复正常,他轻轻摸了摸脸上的布条,展颜笑道:“若非兰陵兄相救,我恐怕就再难摆脱入魔的阴影了,此番所得的伤痕,正是我成熟的标志,从今以后我再不会把那些虚名放在眼中。你们应该恭喜我啊,以后这条伤痕就是我陈庆之独特的记号。”
众人本以为他会去寻高长恭复仇,没想到他竟作如此想,总算释然。
又过了许久,只待陈庆之逐渐恢复体力,高长恭这才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在这一堆尸体旁边,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可我们检查过了,这个大厅就像是洗罪城的终点,再也没有别的路。可也没见到什么宝物啊?难道那真的只是个传说?”
陈庆之道:“让我想想,别急。”
于是陈庆之低头沉思起来,半响,他似忽然明白了什么,突然起身走向了一处墙壁。高长恭只道他又要去看那墙上的雕刻,忙出言喝止:“子云别看。”陈庆之则回头笑道:“放心吧,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这幅雕刻是所有当中最蹊跷的,你们也来看看吧。”
高长恭将信将疑,见他坚定的神情,只能抬眼去看他指的那幅雕刻。原来那上面竟然是一男一女在一处草丛中行媾合之事,像是两人正在偷情。
高长恭愕道:“这有什么怪的?”
陈庆之道:“这里所有的雕刻都是描绘杀人的场景,唯独这幅不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的意思?”
“兰陵兄当年在紫柏山是执法长老的弟子,竟忘了男女偷情将受何种惩罚?”
“火刑!”
不错,当年在紫柏山,李元和阚爽偷情,差点就被执行火刑。这一刑罚正是来自伊吾城。而这幅雕刻上却并没有看到火,答案已经很分明了。
“子云的意思是,我们用火将这幅雕刻点燃,就像是给这二人执行火刑一般?那样就能找到宝物吗?可我们拿什么点火呢?等一下……”
说话间,高长恭已想到了漂女交给他的一包硫磺。那本是用来对付汞气的,可此时,这不是上佳的引燃物吗?他将硫磺从包中拿出来放于手上,众人见状,不约而同会心地笑了。
众人齐动手,将硫磺塞进镂空雕刻的缝隙中,再以火折点燃。硫磺本是易燃之物,很快就把雕刻的内部烧出一个大洞来。待火势燃尽,便见其中一个银光闪闪的大盒子显出了真身。
第十四回 硬盒
高长恭将大盒子取出来,那东西亮闪闪的,十分扎眼。上面没有文字,也没有锁扣之类,也不知是不是还有内容。粗看之下,实不知这是个什么物什。
高长恭看了半天,又让众人看,却都不明究里,他只能道:“算了,好在我们不枉此行,得了这一件宝贝,先出去再说吧?看师叔有什么见解。”众人齐齐点头,便由原路出了洗罪城,返回入口处。
然而,入口的场景却让众人大惊失色,十几个武士背对着入口形成一个半圆,为首的正是木兰。而在外围,更多的武士正持刀相向。双方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高长恭急问:“女侠,怎么回事?”木兰回头见众人出来,喜道:“你们总算出来了。那李承发了疯,纠集全城的人,要对三少主不利。三少主和主母她们已退到安全所在,主母让我带人来此接应你们。既然出来了,就准备突围吧。”
木兰一声令下,十几名武士便簇拥着众人向伊吾城外走。这十几个人都是三少主身边的死士,极为忠心,且战力极强。围困他们的李承手下家兵虽人数占优,却也无从下手。众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动,终于走出了伊吾城。城外双妹和令华已将三少主找来的马藏到一处林中,待众人出来,当即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可那李承却丝毫没有放弃,几十个家兵仍浩浩荡荡在后追赶。高长恭回头看看不妙,忙问:“我们去哪?”双妹道:“小姑说,凉州不是久居之地,还是奔回姑臧向大眼求援吧。他们此时已经在去姑臧的路上了。”高长恭道声“明白”。众人立即催鞭,一路往东,往姑臧奔去。
一行人出来时已近黄昏,就这样没命似的狂奔,直到次日天蒙蒙亮,总算见到了姑臧苍凉的身影。雄关之上,是几个妙龄女子正在急切地向远处观望,待看清来人,关下的守军立刻开了城门。让众人通过。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三少主第一个看到了脸上缠着布条的陈庆之,快步跳下关城来,接住陈庆之就急切地问:“庆郎,这是怎么了啊?”一边问,眼泪便不自禁地浸湿了脸颊。
陈庆之却微笑着替她拭去泪水,柔声道:“这不是很好吗,原来那张英俊的面孔不在了,再也不能去招蜂引蝶。此生此世,只对你一人好。”
三少主被他逗得又哭又笑,只能将粉拳敲在他的胸口。陈庆之则顺手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后面仙姬也快步跑过来迎接陶贞宝。陶贞宝可没陈庆之那么英雄了,一个劲地诉苦:“玉娘,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惹得仙姬忙不迭地询问缘故。
随后下来的林儿笑道:“玉娘你信他做甚,他一向只会抱怨的嘛。兰陵,快,说说是怎么回事。”高长恭便将洗罪城中取得的银色盒子交到林儿手上,这才将之前的闯关经历一一叙述。
待一切叙述完时,众人已来到了城中的一间客堂内,原来魏军即将集结完毕,作为先锋的大眼更是枕戈待旦,只等后方命令一至,就要开拔出征。林儿诸女到姑臧时,正碰上大眼巡城。见是林儿,他当即开城放行,又安排他们在军中安顿下来,一切都十分顺遂。唯一有些奇怪的是,魏军进攻之势已箭在弦上,可是从伊吾城至姑臧这条路上,众人竟是一个军人都没遇上,难道北凉的情报出了极大的偏差?
待高长恭叙述完,林儿又问了司马飞龙和江湛的情况,高长恭道:“返回的路上倒没听到他们的声音,也许已经离开了吧。”林儿便不再理会,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银色的盒子。
此后江湛在洞玄观现身的场景,正是前文已然叙述的。
“这里面会有什么呢?”林儿拿起盒子来摇了摇,也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响。“要不拿刀砍一下试试?”陈庆之在旁边出主意。林儿点头道:“有道理。慕容香主,你来?”慕容白曜得令,便去找了柄精钢朴刀,照着那盒子就猛砍了下去。结果一砍之下,朴刀断成了两截,盒子却丝毫无损。
“这么硬啊?”众人见状,全都惊奇不已。
三少主道:“难怪谣传说父亲当年曾把这盒子用火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却一点效果都没有,看来这谣传是真的。莫非这真是上古留下来的神物?”
林儿又拿起盒子来仔细看了半天,旋又交给陈庆之,问道:“有什么想法?”
陈庆之抿抿嘴道:“要不用矾精腐蚀试试看?上次药王坛遭袭时用的矾精或许有用?”
林儿却皱眉道:“从颜色和硬度,我担心这是一种特殊的解玉砂制成。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矾精对它也是无用的。”
陈庆之闻言,只能摇头兴叹。
林儿一阵无奈,只得道:“或许我判断错了也未可知。正好,我离开上邽时就和阿文兄说过,等我们所在的地方稳定了就去信叫他过来,现在这大眼的军营也可以让我们住一段时日了,索性就把阿文兄叫过来吧,顺便让他带些矾精过来试试。”
刚说完,李峻便接道:“是要回仇池送信吗?不如让我去吧?师父让我给你们带路去北凉,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也该回陇西去追随师父。让我去送信,正好顺路。”
林儿也不反对,当即写了一封信,交与李峻。李峻也不耽搁,径直回仇池而去。
待李峻走后,林儿方才满脸笑意的看向陈庆之和三少主,说道:“咱们此次北凉一番冒险,最大的收获可就是你们了哦。子云曾说,事情一完就娶三少主过门,该履行诺言了吧?美女她们都想好了要怎么给你们办婚礼了呢。”
一番话让三少主害羞不已,三少主脸红着道:“我从小到大私心里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我出嫁的地方一定要在解忧公主的宗祠,所以……”
众人闻言,无不大愕。和其奴阴阳怪气地道:“有趣有趣,在死人墓旁边成婚,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呢。”陶贞宝道:“小和,你自己见识短浅,万一这是人家的习俗呢?”和其奴道:“好笑好笑,这里还有这习俗?”旁边漂女急道:“你们两个话痨,三少主总有她自己原因的嘛。”说得二人连连咂舌。
三少主仍是一脸的羞怯,全没了号令群雄的气势,只是小声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愿啦。我们伊吾城的女子,都是男人的附庸,我那几个姑母嫁人之后都过得好凄惨,有自己喜欢的人,却又不得不为了自己的族人而牺牲。我很小就知道这事,那时候就总在想,我长大了一定不能像她们那样。所以我十几岁就一个人偷跑出去找庆郎。现在我已经有了庆郎,就想要在解忧公主的宗祠嫁人,以证明自己的幸福。反正我只是给庆郎做妾,本来也不必太在意地方的。”
她声音到后来越来越弱,几不可闻。的确,现在这个非常时期,大魏和北凉的战争一触即发,居延县又在两国交战的前线,加之伊吾城的人又一路追杀,此时返回居延县,实在太过凶险。她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并没想要真的实现这个愿望。
可没想到,林儿却想都没想,便即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也都有实现自己愿望的权利。三少主现在已经是我们识乐斋的人,我们当然要帮她实现这个愿望。既然她想去居延县,那我们就去居延县!”
三少主听到她如此坚定地支持自己,当真是喜出望外,不住地道:“谢谢,谢谢主母。”
第十五回 出征
诸人刚说完话出来,大眼就派了小校过来请林儿过去叙话。林儿忙和木兰、韩均伉俪来到大眼的军所。
林儿抢先道:“兄长,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只能请你开关放行,恐怕会给你添麻烦吧?我们中还有北凉人呢。”
大眼笑道:“小妹不必担忧,姑臧可不像其它地方那样人多眼杂,这里都是与我共同征战多年的袍泽,绝对值得信赖。开关之事,不会传出去的。”
林儿这才放下心来,四人各自落座。
大眼道:“后方传来消息,再过几天大军就要出征,到时还要请小妹你给阿兄出主意呢。我听木兰阿姊说,你们从北凉回来的路上没有碰上一兵一卒?不知小妹你怎么看?”
林儿道:“上次我们走永固堡时发现了那里有大批的驻军。我在想,从永固堡沿小路过来,刚好是张掖到姑臧这条路上。北凉的策略会不会是想截我们的后路啊?”
“北凉人是吃饱了撑的吧?” 林儿正说着话,从后堂传来一个慵懒的人声。随声而至,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还不住地打着呵欠。
大眼忙道:“杨师弟你这是什么话,林儿小妹这不是在商讨嘛。”
谁知那杨懿却毫不在意,随意地找了个位子坐下,双脚高跷,半眯着眼道:“我们区区两万多人,十万大军还在后面,北凉人没事来截我们的道,他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大眼见他如此桀骜的表情,一脸的尴尬,对林儿道:“小妹别介意,我杨贤弟他就这个脾性。”连同旁边的木兰和韩均也一个劲的赔礼。
可林儿又岂是善与的主,当即反唇相讥:“我看你睡眼惺忪,怕是连北凉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也难怪出口就是狂话。”
杨懿却不慌不忙地道:“北凉人长什么样关我什么事,运筹帷幄是不需要知道对方长什么样的。”
林儿道:“纸上谈兵是没有用的。”
杨懿道:“倚老卖老也是没有用的。”
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双方谁也不肯相让,后面的大眼三人干看着着急,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劝,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正尴尬时,外面斥候忽然来报:“从酒泉出来了三万多的军队,在弱水西岸扎下营盘。”杨懿一听,竟哈哈大笑起来:“不出我料,他们这是要以弱水为屏障据守,根本没有半路截道的打算。”
林儿却不理他,只问斥候道:“弱水东岸百余里的地方,仍然没有一兵一卒?”
斥候答:“是!”
林儿皱眉道:“孤注一掷只守酒泉?弱水以东就这样拱手相让?太不合理了。”
杨懿却道:“这有什么不合理,魏军是三路出击进攻北凉,如果分兵据守各个关隘,只会被逐个击破。索性不如守住他们的国都,以拖延策略让魏军战线拉长、补给跟不上,这样你想不退兵也不行。沮渠无讳倒也不是完全无谋。”
林儿听他的分析,完全不以为然,却又懒得再和他争辩,便告了罪,和木兰夫妇出了军所。
一路上,木兰还在不断道歉,林儿笑道:“木兰阿姊别这样,林儿哪是这么小气的人。杨懿敢想敢说,和我们识乐斋的人不是很像吗?只是行为稍微古怪了些,习惯就好。”
木兰也笑道:“他小时候还没看出来,现在这性格怎会成为这样,真是难以说清啊。”
林儿道:“你们跟他应该也很久没见了吧?”
木兰道:“嗯,去了渤海学艺后就没怎么见过,所以今天也挺吃惊的。”
林儿奇道:“可你替他赔礼道歉,好像还把他当自己家人,把我当外人。看来儿时的情谊的确不同啊。”
木兰却诚恳地道:“不是的,我和你在一起都快两年了,经历了无数的生死,早把你当成我的亲小妹。在我心中,林儿的份量远比杨师弟更重。我替杨师弟赔礼,只是想让他以后也能来我们识乐斋啊,所以不想让他得罪你。”
林儿一阵感动:“是我想多了。放心吧,只要他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做我们的伙伴。”
接下来的几天,林儿也不再理会军中事务,只是一心一意帮陈庆之和三少主张罗婚事。姑臧虽是河西大城,可历经战乱、商贾萧条,没有什么可以置办什物的地方,所以一切只能从简。没有凤冠霞帔,就由双妹采了山上的野花编成一个花冠,给三少主戴上。三少主天生气质非凡,倒是穿什么都一样迷人。
识乐斋诸人自上邽出发,一路颠沛流离,此时总算得到了片刻的安宁,能够重拾心情,继续上路。
这一天,大眼又派人来请林儿过去。诸人早已知道了杨懿的事,漂女便道:“仙姑,连那江湛表面上都要对你客客气气的,这杨懿怎么这样啊。我看你还是别去了,省得受气。”林儿道:“咱们现在寄人篱下,而且还指望着大军出征时,才好去居延县给三少主完成心愿,不去总是说不过去的。我没什么,就是吵吵嘴而已嘛,以前兰陵把我气得还要更狠呢。”说得高长恭连连挠头。她指的自然是汉中诗会初见的场景。
一到军所,大眼又道了一次歉,这才说道:“接奚将军令,我们前锋部队明天就开拔出征,目标直指北凉国都酒泉。小妹以为,我们应该用何种策略进兵呢?”
林儿想了想道:“兵贵神速,当然是越快越好。”
“可笑之极。”杨懿又从后面走了出来,这次倒是睡醒了,只是他拿了根甘蔗在啃。
大眼见状,哭笑不得,道:“贤弟你怎么跟个大姑婆一样,啥时候了还啃甘蔗。”
杨懿道:“甘蔗才能让我保持冷静,大眼你不懂。”
大眼无奈,只得道:“那你说说,林儿小妹的话为何可笑?”
杨懿道:“我们只是前锋部队,后面的大军尚未出发。我们要是贸然突得太前,粮草补给如何保障?没了粮草,我们就是一支孤军,只有死路一条。”
大眼听完,似乎也有些道理,又问林儿的意思。林儿本欲再说,可想想终究也只是猜测,便只好作罢。
于是次日一早,大眼便整肃麾下人马,狼号起处,城门大开,北魏军队踏进了北凉国境。北魏对高昌北凉的又一次征伐就此开始。
第十六回 花冠
大眼听从了杨懿的建议,真的是缓缓向前,主力部队每天走十里不到,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在凉州散步。连毫不懂行军的仙姬都看出了不对:“这样打仗,哪会有士气啊。”林儿无奈道:“魏军一向如此,别管他了。”
走了几天之后,快到居延县的地方。林儿诸人随军而行,正是为了来居延县替陈庆之二人完婚,此时众人也就告别大眼,乘着行屋来到居延县。
与第一次来时不同,由于魏军进犯的消息早已传遍凉州,绝大部分平民都跑出去躲难了,居延县此时没什么人气。这倒是给诸人提供了方便,他们可以自由地在此举行婚礼。
陈庆之和三少主自从在姑臧城下会合之后,两人不曾须臾分开,陈庆之的眼神不曾片刻离开三少主的脸。此刻到了居延县,三少主这才说道:“庆郎,一会儿见了我二叔,你要客气些哦,不能一个劲地盯着我。”
漂女取笑道:“他的眼睛就长在你身上的,叫他不看你,那还能看哪?本大美女也不丑啊,还有仙姑、双妹,你见他看过我们一眼么?”后面令晖也笑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美女最近一副愁嫁的模样,很有些奇怪?”林儿道:“有啊有啊,以前还不觉得,最近几天特别明显。”漂女被说得脸颊通红,埋怨道:“讨厌你们。我正说三少主呢,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引得众人一齐大笑。
居延县的后面,最大一座宗祠,就是解忧公主和冯夫人的魂居之所。漂女不禁好奇道:“解忧公主老了后回到长安居住,这里应是她的衣冠冢?”三少主道:“这个故事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宗祠,再慢慢给你们讲吧。”
李氏宗祠在一处很大的院落中。走进院子,就见两座圆顶拱型建筑并排矗立着,想必就是那对姊妹的墓了。墓的旁边有三五间房,供守护宗祠的人居住。三少主从小到大,就常常住在这里。
一行人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仍然惊动了院中之人。只见一个人走出房来,正是宇文系。那宇文系本是一脸愁容,见三少主到了,顿时喜笑颜开,道:“娥儿你总算来了。”
三少主见他表情怪异,忙问:“出什么事了吗?”
宇文系叹口气道:“兄长不见了。”
“什么!”三少主大惊失色,“这下麻烦了。”
林儿奇道:“谁不见了啊?”
三少主道:“我父亲。他本来被二叔软禁在这里的,突然不见了,想必是他又要杀人了。”
林儿更加好奇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少主道:“父亲名义上是被软禁,实际他是想在暗处观察各方局势。否则以他的武功,又有谁能禁得住他。眼下北朝、南朝、凉州、仇池、柔然、丁零,这局面乱得很,父亲一直在犹豫应该倒向哪一边。而他这时候不见了,就意味着很可能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他,让他做出了决定。以他的性格,做决定的时候,就是他杀人的时候,所以我猜他又要兴起一场杀戮了。”
林儿抿抿嘴,心道:“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嗜血之人。”口中问道:“这段时间哪些人接触过李城主?”
宇文系道:“我在居延县的时候,没人进过这李氏宗祠。可前几天娥儿被宇宙帮攻击,我不是心急嘛,就离开了两天。而这期间谁进来过,我就不得而知了。”
林儿闻言,就将这段时间的所有见闻在心里仔细梳理起来。半晌,她忽然抬头,看看木兰,又看看双妹,沉声道:“原来是他……步六孤丽!”
宇文系对这名字似乎很陌生,忙问其人是谁。林儿缓缓地道:“此人是北朝一个贵族子弟。据他说,他的后台应该就是子云说的独孤将军。子云被困九句村的事就是这个人在暗中操纵的。上次三少主遇袭那个晚上,这个人去找过司马飞龙和江湛。之后我和木兰、双妹去诘问过他,他说他找江湛是为了阻止南朝人帮助北凉。现在看来,他很可能是在说谎。那天晚上在居延县出现过的人,后来都参加了洗罪城的夺宝行动,只有这个步六孤丽不在。所以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出现在居延县的目的一定不是江湛,而是李城主。”
陈庆之奇道:“先父在独孤将军处走动多年,从未见过这个步六孤丽。上次在汉中科考时,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父子,他怎会是独孤将军的人?而且,独孤将军虽喜好结交江湖中人,但并没听说他和北凉人有什么来往。如此看来,恐怕这步六孤丽连身份也一道撒了谎。”
林儿道:“不无这种可能。没想到这步六孤丽掩藏如此之深,当时我还真以为他是被吓傻了,原来他是在扮猪吃老虎。这人的演技如此之高,实在太可怕了。只是我仍然想不明白,他找李城主到底要做什么,他那晚去找司马飞龙和江湛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高长恭道:“师叔,听你说起来,从那天晚上到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当中,司马飞龙、江湛、宇宙帮,这些人看上去个个都很嚣张,但最后他们不是什么都没得到吗?反而是这个步六孤丽完成了自己的既定任务。如此说来,前面那几位倒像是在帮他串场演出,吸引旁人的注意,好让他伺机行事。”
林儿道:“听起来这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但问题依然存在,他们这么煞费苦心地去见李城主,究竟意欲何为?李城主现在的目标不明确,也就无法确知这中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干系。”
她又看向令晖,想询问她的意见,却见令晖也无奈地摇摇头。于是便道:“算了,不想了,我们还是赶紧张罗婚礼的事吧?”众人闻言,如释重负,便各自忙活起来。
早已剪好的大红喜字被贴在了李氏宗祠中的每一个角落。地上的尘土被仔细打扫干净,又洒上清水,一股泥土腥味扑鼻而来。没有礼服,就用红绸结成花型,将一对新人联在一起。
司仪仍是和其奴,可今天他没有吟诵喜词,却是按西域传统,念诵了一段赞诵神明的经文。识乐斋众人则环坐在新人周围。待一对新人宣誓完毕,由双妹将早已备下的糖茶、长寿面等送上,一对新人顺次将之分给众人品尝。众人尝过后,再是陈庆之为三少主戴上了由野花编织而成的花冠。自这一刻起,两人就正式结为一体。
识乐斋诸人一番欢呼,后面三少主的十几个手下也齐齐跪下,高声诵道:“恭喜少主,愿少主与夫婿新婚大吉,白头偕老。”
三少主眼中噙满了幸福的眼泪,回头看向在旁微笑见礼的宇文系。宇文系也有些激动地对她道:“娥儿,今天嫁为人妇,以后要好好地相夫教子。二叔不能再在你身边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三少主被他一说,终于忍不住让眼泪滑落,只能深情地点点头。
旁边漂女问道:“我们以后应该叫三少主什么呢?陈嫂还是李夫人?”林儿道:“还叫三少主吧?嫁了人也是伊吾城的三少主啊?”
陈庆之这个新郎也连连点头:“主母说得对,陈嫂都把娥儿叫老了,不好不好。”他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笑容,就连那道长长的伤疤,今天似也沾了喜气一般,显得格外有魅力。